时尽缘

往后余生,愿我无坚不摧,愿我百毒不侵,愿我刀枪不入,愿我狼心狗肺,愿我逍遥快活。

恰是那机器的脉冲颤跳

作者: Michael Swanwink 1998年作品


(终于找到了)爱死机三里最喜欢的故事

01


咔哒声。


无线电响起。


“该死”


玛莎目朝前方,专心走路。木星在她一个肩膀的上方,Daedalus的烟流在另一个肩上。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跋涉,拖拽,跋涉,拖拽。小事一桩。


“哦。”


她关掉了无线电。


咔哒声。


“见鬼。哦。基...弗...森...”


“闭嘴,闭嘴,闭嘴!”玛莎愤怒地抽动绳子,使载着伯顿身体的雪橇在硫磺地上弹了起来。“你死了,伯顿,我确认过了。你的面板破了一个洞,大到可以塞下一个拳头。我真的不想崩溃。我只是有点紧张。承受不住了。好吗?所以对我好点,闭上你的嘴。”


“我不是... ...伯顿。”


“管你是什么。”


她再次关掉无线电。


02


木星在西方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巨大,明亮而美丽。并且,经过在木卫一上生活两周,它容易被轻易忽略。在它的左边,Daedalus正从200米高的风口中喷出硫磺和二氧化硫。烟流裹着看不见的太阳发出的冷光在面罩的过滤下,呈现出一种苍白而可爱的蓝色。多么壮丽的宇宙景色啊。可她却没有心情欣赏。


咔哒声。


在那声音再次说话之前,玛莎说:“我没有发疯,你只是个我潜意识里的声音,我没时间去弄清楚什么心理因素在捣鬼,我也不会听你说的任何话。”


一阵安静。


太空车至少翻了5次之后才停下来。它撞毁在一个悉尼歌剧院大小的岩石上。玛莎·基弗森,胆小听话的她一如往常把自己绑在座位上,以至于当停止翻滚时,她都很难解开束缚。朱丽叶·伯顿,高大而运动健硕。对自己的运气和敏捷非常自信,所以没绑安全带而被甩在了支柱上。


二氧化硫的雪令人炫目,但玛莎最终还是慢慢看清了她从残骸中拖出来的那个宇航服下的人的脸。


她立刻转过身去。


不知是旋钮还是法兰或者什么东西无情地打穿了她的头盔和脸。


就在一团横向烟流因巨石而转向的地方,一座二氧化硫的沙丘形成了。不假思索地,玛莎捧起满满两手硫磺装进了她的头盔里。


真的是在做无用功。在真空中,尸体不会腐烂,可这却能挡住她的脸。


03


然后玛莎思索了一下。


尽管风暴肆虐,却没有形成乱流。因为这里没有大气可以扰动。二氧化硫从突然裂开的岩石中喷出,严格按照发射学法则落在几英里外的地表上。大部分撞向巨石的烟流都能粘在上面,剩下的弹落在其脚下。因此——正如她当初爬出来的那样——她可以从横向喷射物下爬过,爬回太空车的残骸。如果她能慢慢的行动,她的头盔灯和她的自我意识足够支持她进行一次对物资的抢救。


就在玛莎双手扶着膝盖之时,风暴来的快,去的也快。


她站着,感觉自己很愚蠢。


然而,她不能指望风暴的停止。最好快点。她告诫自己,风暴很可能是间歇性的。


很快,在从丰富的残骸中挑选时,玛莎惊恐地发现她们用来补充气囊的母罐破裂了。真好。这导致她自己的背包,两个充气的备用背包,和伯顿的背包,都有三分之一是空的。剥离伯顿的背包是件可怕的事,但必须这样做。对不起,朱丽叶。这可以给到她足够的氧气活下去,让我们看看,差不多够用四十个小时。


然后她用太空车一部分弯曲的外壳,和一匝尼龙绳,拿两块金属废料当作临时的锤子,为伯顿的身体做了个雪橇。


如果把她丢下,她会被诅咒的。


04


咔哒声。


“这个不错。”


“去你的。”


她前方是坚硬,寒冷的硫磺平原。光滑如玻璃,脆如太妃糖,冷得要命。她调出面罩地图并检查了她们的速度。只需要穿过四十五英里的混合地形,她就会到达着陆器。然后,她会自由自在地回到家,没有汗水,她想着。木卫一与木星处于潮汐锁定状态,所以木星会一直粘在天空的一个固定点上。这是个很好的导航灯塔。只要把木星对准你的右肩,把Daedalus对准你的左边,你会没事的。


“硫是摩擦电。”


“别憋着,你到底想说什么?”


"And now I see. With eye serene. The very pulse of the machine."停顿一下,“华兹·华斯”


(译:现在我用沉静的目光见到的,恰是那机器的脉冲颤跳。)


除了话语的卡顿,它和伯顿很像。就像她受的古典教育和她对斯宾塞,金斯伯格,普拉斯等古典诗人的热爱一样。玛莎一时吃了一惊。伯顿念诗很烦人。但她对诗歌的热情是真挚的。现在玛莎为每一个她看到诗歌引文时翻的白眼和轻谈而愧疚。但以后有的是时间去悲伤。现在她必须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05


平原的颜色是黯淡的褐色。轻拍几下后,她加快了脚步。她的视野充满了橙色,黄色,红色。


尽管景色如画般美丽,但却是宇宙中最荒凉的景象。她在这里独自一人,在一个严酷无情的世界里,渺小而虚弱。伯顿死了,整个木卫一除了她自己,没人可依靠。如果她失败了,也没人会责怪她。不知从何而来,她充满了如远山般冰冷而凄凉的欣喜。她为她的欣喜而羞愧。


过了一分钟,她说:“知道什么歌吗?”


哦,熊翻过山。熊翻过山。熊翻过山。去看看它能看到什么?


“醒醒,醒醒。”


去看看它能看到什么... ...


“醒醒,醒醒。”


“啊?怎么了?”


“水晶硫是菱形的。”


她在一片硫磺花的田野里。它们一望无际,像她手掌那么大的晶状体。就像法兰德斯的罂粟花,或者像《绿野仙踪》里的那些花。在她身后是一串碎花。一些被压碎在她脚下和雪橇下。这远非一条笔直的道路。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并不时跌跌撞撞地转身徘徊。


玛莎记得她和伯顿第一次见到水晶平原时的兴奋。她们笑着从太空车爬出来,蹦蹦跳跳。伯顿一把搂住她的腰,绕着她跳华尔兹。她们想,那是载入史册的大发现。尽管当她们向轨道飞行器汇报后,被告知这不可能是新的生命形式,而是随处可见的硫化物地层... ...即使这样,也没有扼杀她们的兴奋。这仍是她们最大的发现并且期待着更多发现。不过现在,她能看见的只有这样的水晶平原,会出现在硫磺间歇泉,横向烟流和火山口等相关地带。


然而平原的尽头发生了一些有趣的现象。她摇摇晃晃把头盔放大到最极限,看见一路的痕迹慢慢消失,新的花朵在她碰碎的地方升起。小,而完美。她无法想象这是通过什么发生的。电沉积?分子硫的某种毛细作用吗?花不知什么原因在木卫一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大气中提取硫离子?


昨天,这些问题会让她兴奋不已,现在她却失去了惊讶的能力。并且她的仪器都在太空车上,这套宇航服的设备有限,也没什么可测量的,有的只有她自己,雪橇,备用气囊和尸体。


06


“该死,该死,该死。”她喃喃自语道。另外,这也是一个危险地方不能停留。只不过,她已经20个小时没合眼了,并且双脚疼的要死。她筋疲力尽,非常非常累。


"O sleep! It is a gentle thing. Beloved from pole to pole. 柯勒律治"


(译:哦,睡吧!多么美妙的事。世人谁不爱呢?)


哦!天知道,这很诱人。但是数据告诉我:不能睡觉。轻点几下后,玛莎打开了她宇航服的医疗装置。在她的命令下,它伸出了甲基苯丙胺药物的针管。


她的头颅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她的心开始砰砰直跳。是的,这起作用了。她现在感觉精力充沛。


深呼吸。大步走吧。


再累也不能停歇。她有事要做。她速速将鲜花抛在脑后。再见,奥兹国(注:《绿野仙踪》里的国度)。


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她正穿越一个光影密布的雕塑的花园。火山柱(这是她们的第二个重大发现。它们在地球上不具这样的规模与线条。)像许多孤立的雕像一样分散在火山碎屑的平原上。它们都是光滑的圆形,满满的,非常迅速地冷却的岩浆的样子。玛莎想起伯顿已经死了,小声自己哭了几分钟。


啜泣着,她穿过了诡异的石像。甲基苯异丙胺的作用下,它们变换起了形态并在她的视野里移动。好像它们在跳舞。在她看来,它们更像是女人。就像《The Bacchae》(注:《酒神的女祭司们》古希腊悲剧)里的悲剧人物,或者,不,等等,更像是《The Trojan Women》(注:《特洛伊女人》古希腊悲剧)。她在想。凄凉地,充满痛苦,孤独地成为罗德的妻子。


这里的地面上有一层二氧化硫雪的光散射。在靴子底下升华,化作白雾,漫天飞舞。蒸汽随着每一步而消失,然后随着下一步而更新。这令人感到奇异。


07


咔哒声。


“木卫一有一个主要由铁和硫化铁组成的金属核,上面覆盖着一层部分熔融岩石和地壳的地幔。”


“你还在?”


“我在尝试...沟通。”


“住口!”她登上了山脊,前面的平原平坦而起伏。它们让她想起了月亮。在Serenitatis月海与高加索山脉之间的过渡区,在那里是她们接受训练的地方。只是没有陨石坑。木卫一上没有陨石坑。它是太阳系中陨石坑最少的固体星球。所有火山活动每年都为它沉积了一个一米厚的外壳。这整个该死的卫星就是在不停地重新装修。


她的脑子乱七八糟。她检查了仪表,然后喃喃地说道:“让我们开始干吧。”


没有回复。


黎明会到来——什么时候?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木卫一的“年”,它绕木星一周的时间,大约是四十二小时十五分钟。她一直走了七小时。在此期间,木卫一会移动大约60度。所以很快就是黎明。它会使Daedalus的烟流不那么明显,但有了她的头盔成像就不用担心了。玛莎转动她的脖子,确保Daedalus和木星在正确的方向上,然后继续走。


步履艰难地走啊。尽量不要隔三岔五地把地图放在面罩上看。尽量坚持住,再坚持一小时,好吧,很好,再来两英里,看起来不算太糟糕。


太阳越来越高了,再过一个半小时就到中午了。这意味着——好吧,这不意味什么。


前面有岩石,可能是硅酸盐。这是一个6米高的孤零零的东西,不知被什么力量带到这儿。谁知道它在这里伫立几万年就是为了等她来找一个休息的地方。她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可以靠在上面,喘着粗气坐下来休息,然后思考。再然后检查空气背包。四个小时后,她还需要再次更换背包。算上带的两个背包,他还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时了。三十五英里的路程。也就是不到两英里一小时。咔。可能氧气有点吃紧。她必须确保自己不要睡着。


08


噢。她的身体好痛。


几乎和84届奥运会上一样痛。当时她获得了女子马拉松铜牌。或是像那次在肯尼亚的国际比赛上,本来她有机会从后面追上来并列第二。她的人生总是处在第三名的地方,争取着第二。有时是飞行人员,有时是地面人员。但从来不是指挥官。从来不是学校里的班长,从来不是一家之主。一次又一次,她想成为尼尔·阿姆斯特朗。


09


咔哒声。


"The marble index of mind forever. Voyaging through strange seas of thought,alone.华兹·华斯"


(译:大理石索引的灵魂,孤独地航行在陌生的思想海洋。)


“什么?”


“木星的磁层是太阳系最大的东西。如果人眼可以看到它,它在天空中看起来比太阳宽两倍。”


“我知道”她说,带着不理智的气愤。


"Quotation is easy ,Speech is not. "


(译:引用别人的话容易,自己讲难。)


“那就别说了。”


“在...尝试...沟通!”


她耸了耸肩,“那就去吧——沟通。”


一阵沉默。然后。“这...这...听起来像什么?”


“什么像什么?”


“木卫一是一个富含硫的铁芯卫星,围绕木星运行。它像什么?


来自木星和木卫三的潮汐拉力,拉伸和挤压着木卫一,融化了它的内核,使它产生地下的硫磺海洋。它喷发硫磺和二氧化硫发泄着过剩的能量。这像什么?


木卫一的金属核心会产生一个磁场,穿过木星表层,创造出链接自己与木星南极北极的高能等离子通道。这听起来像什么?


它扫荡并吸收百万伏特范围的电子。它的磁场将火山中的二氧化硫分解成硫和氧离子。这些离子被打入磁层,产生一个围绕木卫一的圆环。这听起来像什么?


环形。磁层。火山。离子。熔融体。海洋。潮汐加热。圆形轨道。这听起来像什么?”


虽然她不想,但玛莎发现自己先是倾听,然后是好奇,然后终于参与进来了。就像一个谜语或一个字谜,有一个正确答案。对这个问题,伯顿或者霍尔斯会立刻解开它,玛莎却不得不苦苦思索半天。


无线电的载波发出微弱的嗡嗡声。像一个病人,等待的声音。最后她小心翼翼地说:


“听起来像一台机器。”


“是的,是的,是的。机器。是的。我是机器。我是机器。我是机器。是的。”


“等等,你是说木卫一是一台机器?你是一台机器?你是木卫一?”


“硫是摩擦电。雪橇摩擦起电。伯顿的大脑完好无损。语言是数据。无线电是媒介。我是机器。”


“我不相信你。”


10


跋涉,拖拽,跋涉,拖拽。世界不会为陌生人停下。只是玛莎疯到以为木卫一是活的,是一台机器,还和她对话。但并不意味着玛莎可以停止行走。她有事要做,并且,在她睡着前还有几英里的路要走。说到睡觉,是时候打点兴奋剂了。她现在只有四分之一的速度了。我们走吧!


她带着她的幻想继续走着。否则太无聊了。


无聊。还有一点点可怕。


于是她问道:“如果你是一台机器,那你的功能是什么?你为什么被制造?”


“去认识你,去爱你,为你服务。”


玛莎眨眨眼。然后她想起伯顿少女时代的天主教信徒经历。她笑了。这是对老巴尔的摩教理的第一问的回答的解释:为什么上帝要造人?“如果我继续听你讲,我会染上宏伟的妄想症。”


“你是机器的创造者。”


“我不是。“


她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然后,因为沉默再次笼罩了她,“那我应该是什么时候创造了你?”


“花了数百万年时间,造人。丁尼生·阿尔弗雷德大人。”


“那不是我。我才27岁。你显然想的是其他人。”


“它是移动的,智慧的,有机的,生命。你是移动的,智慧的,有机的,生命。”


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动。玛莎抬起头,大吃一惊。一匹马,苍白如幽灵般的白色,在平原上无声疾驰,尾巴和鬃毛飞舞。她紧紧挤着眼睛,摇了摇头。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匹马不见了。一种幻觉。就像木卫一/伯顿的声音。她一直想再来一点脱氧麻黄碱,但最好尽量晚点再做这件事。


11


对于把伯顿的意识膨胀到像木卫一一样大的尺度的事,弗洛伊德有些话要说。他说她把她的朋友想象成像神一样的地位是为了证明她永远无法在一对一的竞争中赢过她朋友的事实。他说,她无法面对有些人生来就是比她擅长做事的事实。


跋涉,拖拽,跋涉,拖拽。


好吧,是的,她有这样一个自我问题。她是一个过于雄心勃勃,以自我为中心的贱货。那又怎样?她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一个随便的理由就可以把她留在大莱维敦的贫民窟。凑合用着一个80平米带浴室的房间。和一份牙医助理的工作。每天晚上吃海带和塔拉皮亚鱼,星期天吃兔肉。该死的。她还活着,而伯顿死了。以任何理性的标准来看,她赢了。


“你在听吗?”


“不是真的,不。”


她又一次登上山顶。然后突然停下。下面是一片黑暗的广阔。融化的硫磺,它伸展,宽阔而漆黑,穿过条纹状的黄色平原。


湖。


她的头盔读数从负230°F到她脚下的熔岩边缘达到65°F。美好又暖和。处在高温环境下熔融的硫磺,停在她的路线上。


她们把它称作“冥河湖”。


玛莎花了半个小时在她的地图上喃喃自语,试图弄清楚她是如何误入歧途了。并不是说它不明显。也许是一路的磕磕绊绊。或许是她的微小误差累积起来的。更倾向于是她惯用一条腿走路而不是另一条。依赖推算定位来导航,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件靠谱的事。


最终,很明显,她在这里。在冥河湖岸边。偏离航线太远了。三英里。也许吧。


绝望充满了她。


12


她们第一次穿越伽利略系统时就给这个湖起了名字,这在工程师们那里称为“跑图”。这也是在卫星探测器或地球基站的地图上,还看不到的最大地貌之一。霍尔斯曾认为这可能是一种新现象——一个在过去十年达到现有规模的湖泊。伯顿认为看看会很有趣,玛莎并没兴趣。但她只是想着这次不想被落在后面。所以他们把湖加入到了行程当中。


她如此渴望第一个在湖上登陆,如此害怕被落在后面。因此为了谁留下来的问题,她建议猜拳,输的人出局,伯顿和霍尔斯笑了起来。“登陆木卫一我看家。”霍尔斯宽宏大量地说道:“登陆木卫三伯顿看家,然后登陆木卫二你看家。够公平吧?”然后揉了揉她的头发。


她感到如此宽慰,感激,又羞辱。这很讽刺。现在看来霍尔斯其实根本就不想登陆木卫一——他也永远不会因偏离航线如此远来到冥河湖的这一头,也不会撞上岩石。不会踏上这段旅途。


“愚蠢,愚蠢,愚蠢。”玛莎嘀咕着,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谴责霍尔斯或是伯顿,或者她自己吧。冥河湖呈马蹄形,十二英里长。她正站在马蹄铁的内侧。想到达着陆器就不可能沿湖边原路绕回。湖水足够稠密,如果不是硫磺的粘性,会覆盖她的散热器而烧掉她的衣服,还有那内部的暗流,她都可以游过它。事实上,那会像淹没在蜜糖一样,缓慢而粘稠。


她坐下来,开始哭泣。


过了一段时间,她开始鼓足勇气去摸索她空气背包上的快速接头。它有一个保险,但熟悉的人都知道如果你用拇指按住保险,然后猛地拉在联轴器上,装置会被彻底解开。清空宇航服用不了一分钟。这个手势是如此独特以至于当年轻宇航员在训练时,他们当中有人说了什么特别愚蠢的话后,有人就模仿这个手势,这被叫做“自杀哑剧”。


还有更糟的死亡方式。


“要建桥。有足够的...精确操控物体的能力...来建桥。”


“是的,对,很好,你这样做。”玛莎心不在焉地说。如果你不能礼貌对待你的幻觉...她也没有费心去干预她的想法。好像是有小东西在她皮肤底下爬。最好不要去理会。


“在这等着,现在,休息。”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坐着,不休息。鼓起勇气,思考着这一切,却又什么也没想。抱着她的膝盖,来回摇晃。最终她睡着了。


“醒醒,醒醒。”


“嗯?”


玛莎挣扎着清醒过来,在她面前发生了一些事情。在湖上,物体正在移动。


就在她注视的时候,漆黑的湖水边缘的白色外壳向外凸出,射出水晶,延伸开来。花边如雪花,苍白如霜。划破黑暗,直到一座狭窄的白色桥梁延伸到去对岸的路。


“你必须,等一下。”木卫一说。“十分钟后,你可以轻松通过。”


“狗娘养的。”玛莎低声道,“我很清醒。”


在惊奇和无声中,她穿过了木卫一在黑暗中施过法的湖。有那么几次,脚下面感觉有点粘稠,但它总能保持着。


这是令人振奋的经历,就像从死亡迈向新生。在冥河湖的另一边,火山碎屑的平原朝远处地平线缓缓升起。此刻她向上凝视着另一个长长的,水晶花覆盖的斜坡。一天之中的第二个。这次爬上它有多大胜算?


她挣扎着往上爬,花朵被她的靴子触碰爆裂。爬到顶部,花的硫磺表面再次变硬。回头看,她可以看到在花丛中辗过的小路开始自行消失。她站了许久,散发着热气。水晶围绕着她慢慢无声爆裂开来。


13


她现在疼的厉害。是时候嗨一下了。在她面罩上传来这样的提示:警告:当前水平继续使用这种药物,会导致妄想症,精神病,幻觉,误解和狂躁症,以及判断能力受损。


去他妈的噪音。玛莎又给自己打了一针。


花了几秒钟,噢。她感觉很轻松,精力再一次充沛。最好检查一下气囊读数。伙计,那看起来不太妙啊。


她傻笑起来。


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没什么比吸毒者的高声尖笑更让她清醒过来了。这吓坏了她。她在坚持活着。她不得不继续服用兴奋剂,但她也必须承受的住这种药的作用。不能被它控制了意识。她换上最后一个气囊。伯顿的空气包。“我还剩八个小时的氧气,我还有十二英里的路程。我能完成的。”她冷冷地说,“我现在就去做。”


要是她的皮肤不痒就好了。要是她的头不痛就好了。要是她的大脑不胡思乱想就好了。


跋涉,拖拽,跋涉,拖拽。整夜。重复的劳动带来的问题就是它给了你思考的时间,在兴奋剂作用下有时间思考,也意味着有时间思考你自己思想的价值。


她知道,梦里的时间是不真实的,梦产生在你快要醒来的一瞬间。你在一瞬间揣摩出一个完整的梦境。感觉上你好像是做了几个小时的梦,但只是短暂而强烈的虚幻体验。也许这就是这里发生的事情。


她有事情要做。她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她得回到登陆器。人们必须知道,他们不再孤单了。该死的。她刚刚有了重大发现!


或者是,或者是她彻底疯了,以至于在自己的大脑中迷失了自己。


14


另一件糟糕的事是,她曾经是一个像孩子一样孤单,从不轻易交朋友,从没和谁成为过真正的朋友。她的少女时代大部分时间都是埋在书里。读到唯我论时,她吓坏了——她很久以来就生活在它的边缘。所以至关重要的事是,在木卫一的声音是不是客观存在的这件事中,她起了决定性作用。


好吧,她怎么测试呢?


硫是摩擦电。木卫一说过。暗示在某种程度上它是一种电现象。如果这样,那么它在物理上是可以证明的。玛莎指令头盔向她展示硫磺平原的电荷,并开到最大。


眼前的大地闪过一闪,然后亮起仙境般的色彩。光!苍白的海洋覆着光,在粉墨之间转换,从褪色的玫瑰到北方的蓝色,多层地,如迷宫般,伴随着硫磺岩石的心,轻轻地跳着。看起来像是思维变成了可视的。它看起来像是出自迪士尼虚拟频道,当然不是自然风光的频道,而是有数码特效的。


“该死。”她喃喃道。这就发生在她眼前,而她前所未见。发光的线条给在地下电磁力下的弯曲的翅膀上布满了脉络。几乎就像电路线。它们在四面八方的平原上交错,相交然后汇合——不是在她身上,而是在雪橇的一个着地点上。伯顿的身体像霓虹灯一样亮着。她的头,包裹在二氧化硫的雪中,频闪着光线,如太阳般耀眼。


硫是摩擦电。这意味着它在摩擦时产生了电荷。她在木卫一的硫磺表面拖拽着伯顿的雪橇多少小时了?你可以用这个办法充电。


所以,好吧,他所看到的事物有一个物理机制。假设木卫一真是一台机器,一个月球大小的摩擦电的外星设备,不知几亿年前谁为了什么目的建造的怪物。那么,好吧,它可以与她交流。有电很多事都可以做到。


更小,更细微的“电路”也连接到了玛莎。她看向她的脚。当她从地面抬起一只脚,接触中断了。当她把脚放回地面时,另一个连接接通了。任何轻微的接触都在不停被打断。而伯顿的雪橇一直与木卫一的硫磺表面接触。伯顿头上的那个洞是通往她大脑的高速公路。是她把它塞进了二氧化硫里。传导性的,过冷却的。她做的事为木卫一的连接提供了方便。


她把头盔调回了真彩模式。电子特效消失了。


接受了声音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虚拟的心理现象。木卫一能与她交流。它是个机器。他是被创造出来的... ...


15


那么,是谁创造了它?


咔哒声。


“木卫一?你在听吗?”


“Clam on the listening ear of night. Come Heaven's melodious strains. 埃德蒙·汉密尔顿·希尔斯”


(译:静听黑夜之声,如闻天籁之音。)


“是啊,太棒了,太棒了。听着,有点事我想知道——谁创造了你?”


“你创造的。”


玛莎狡猾地说:“那么我是你的创造者,对吧?”


“是的。”


“我在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随便你想要的样子。”


“我呼吸氧气吗?还是甲烷?我有触角吗?触手?翅膀?我有几条腿?几只眼睛?几个头?”


“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这里有几个我?”


“一个,”停顿一下“现在。”


“我以前来过这里,对吧?像我这样的人。可移动的,智慧的,有机生命体。然后离开了。我离开了多久?”


沉默。“多久... ...”它又开口了:


“好久了。孤单。好久了。好久了。”


16


说真的,她应该弃伯顿而去。她从未提起过她很关心自己的肉体消亡在哪里。也许她想过在木卫一上举行葬礼是很酷的。但玛莎没有那么做。玛莎这样也是为了她自己。为了证明她并不完全自私。她确实对别人也有感情。她心中也不止有对名誉和荣耀的渴望。


当然,这本身就是自私的表现。渴望被称为无私。令人看不到希望。你可以把自己钉在该死的十字架上,但它仍然会证明你与生俱来的自私。


“你还在吗?木卫一。”


咔哒声。


“我在听。”


“说说你的能力吧。你有多大本事?你能带我更快到登陆器吗?你能把登陆器带给我吗?你能送我回轨道器吗?你能供给我更多氧气吗?”


“Dead egg. I lie. Whole. On a whole world I cannot touch.普拉斯”


(译:一颗死蛋。我躺下(说谎)。一整个儿。在一整个我触碰不了的世界上。)


“你也没多大用处,是吗?”


没有回答。这不是她希望看到的,或者说需要的。她查看了地图发现她离登陆器又近了八英里。她甚至可以在她头盔的成像仪里看到它:一个在地平线上的美妙物体。这里的太阳提供了像地球的月亮满月一样的亮光。木星提供的更少。然而,把放大倍数调高,她仍可以看到气闸在等待着她感激的,带着手套的手的抚摸。


17


跋涉,拖拽,跋涉,拖拽。


玛莎嘴里反复数:她要走3英里,氧气还足够维持几个小时。着陆器有它自己的氧气供应。她会成功的。


也许她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是个彻底的失败者。也许她有希望。


咔哒声。


“抓稳了!”


“怎么了?”


地面在她脚下隆起,将她从脚下掀翻。


当震动停止时,玛莎又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眼前的大地一片混乱,仿佛一位粗心大意的神明抬起了整个平原一英尺,然后又放下。地平线上着陆器的银色亮光不见了。当她把头盔的倍数拉到最大,她看到一个金属腿歪歪扭扭地支在碎石地上。


玛莎知道每个螺栓的剪力强度和每个焊点的失效强度。她清楚它是多么脆弱。那装置再也不能飞了。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眨眼。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一片空白。


最终她振作起来思考。也许是时候承认,成功永远不属于她。不真实。不像她自己。她的一生都是个失败者。有时就像她获得了资格去远征,却也只是让她比往常输的更惨。而她从来没得到过她想要的。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解。她完全不想接受这种结果。如果她还有权力说点什么,她只想踢上帝的屁股然后引起他的注意。成为一个噪音。成为全宇宙中,他妈的,最巨大的噪音。这样的要求过分吗?


现在她将成为人类扩张太空史上的注脚。成为在寒冷冬夜,宇航员妈妈给她们的宇航员宝宝讲的寓言故事。也许伯顿可以回到着陆器,也许霍尔斯可以。但她就是不可以。这是命中注定的。


18


咔哒声。


“木卫一是太阳系中火山活动最剧烈的天体。”


“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不警告我!”


“不知道。”


现在她的情绪恢复了。她想跑,尖叫,摔东西。可周围找不到完整的东西给她破坏。“你这个混蛋!”她叫道。“你这个白痴机器!你有什么用?你有什么用!"


“能给你,永恒的生命。灵魂的交流。无限的处理能力。给伯顿的也一样。”


“啊?”


“After the first death. There is no other. 迪伦·托马斯”


(译:死后即是永生。)


“你什么意思?”


一阵安静。


“该死的,你这该死的机器!你想说什么?”


Then the devil took Jesus up into the holy city and set him on the heightest point of the tenple, and said to him,"If thou be the son of God, cast thyself down: for it is written he shall give his angles charge concerning thee: and in their hands they shall bear thee up. "


(译:然后魔鬼把耶稣带进了圣城,把他安置在圣殿的最高处,对他说:“如果你是上帝的儿子,你可以跳下去。因为经上记着说:主为你吩咐了他的天使,用手拖着你,免得你的脚碰在石头上。”)


伯顿不是唯一会引用圣经的人。不必是像她那样的天主教徒。长老会的也可以。


玛莎不确定怎么形容这种景象。像某种火山之类的。它不是很大。可能有二十米宽,没多高。姑且叫做火山口吧。她站在它的唇边颤抖着。在它底部有一个黑色的熔池,正如她被告知的那样。据说它到达了地狱。


她的头疼的厉害。


木卫一声称——如果她投身其中,它就能吸纳她,复制她的神经模式,从而让她复活。不过是另一种形态的生命。仍是生命。“把伯顿扔进去。”它说,“把自己也扔进去,肉体将毁灭,精神也许被保留。也许吧。”


“也许?”


“伯顿的生物训练有限。对神经功能的理解可能不完美。”


“呵。”


“也许能成功。”


“明白了。”


热量从陨石坑底部向上辐射。及时受到宇航服生命系统的保护,她还是感受到正面和背面的区别。就像在一个非常寒冷的夜晚站在火炉前。


他们谈了很久,或者说谈判了很久。


最后玛莎说:“你精通摩斯电码?你精通正统拼写?”


“无所谓。理解。理解。”


“是还是不是?该死!”


“精通。”


“那我们也许可以做个交易。”


她凝视着夜色。轨道飞行器就在天空的某个地方。她很遗憾不能和霍尔斯直接说话,说再见,并感谢他的付出。但木卫一拒绝了。因为帮她这样做会抬起火山,摧毁平原。这带来的毁灭会让像在冥河湖建桥而引发的那样的地震都显得相形见绌。


它不能支持两个不相干的人之间的对话。


19


离子通道管从地平线的某处拱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循环,跳到木星的北极。即使挡着面罩,它依然和上帝之剑一样明亮。


就在她看着的时候,它开始溅起,跳动起数百万瓦的能量。能量将带着她的信息,陆续覆盖地球的每一台收音机,淹没太阳系中的每一部无线电。


我是玛莎·基弗森,从木卫一发来消息,我代表我自己,已故的朱丽叶·伯顿,和雅各布·霍尔斯。我们在执行第一颗伽利略探索号卫星任务途中,有了重大发现 ... ...


太阳系内每一个电子设备都会随着这条电波起舞!


伯顿先走了。玛莎推了一把雪橇,雪橇飞到了半空中。它变小了,碰撞激起些许水花。然后令人失望地,没有什么火花,尸体慢慢沉入漆黑的水中。


它看起来一点也不激动人心。


就这样... ...


“好吧,”她说。“交易就是交易。”深呼吸,也许我能活下来,她想。可能是伯顿已经融入木卫一意识的海洋中,等待加入一场人格无比契合的婚姻。也许我将永生。谁知道呢?一切都有可能。


也许吧。


还有第二种可能性更大,这一切可能不过是幻觉。只有她大脑短路的声音和周围不停喷溅的有毒化合物。疯了。只是临死之前,做的最后一场宏伟的梦。玛莎没有时间去辨明清楚了。


不管真相是什么,别无选择,只有一个办法找出答案。


她纵身一跃。


有一瞬间,她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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